几个人商量了一些明天到桂东县的细节,吃完水煮石蝀后,已经是半夜时分了。
卷三第二章
十月二十三一大早,一百六十九人抬着四十一具尸体和三十六个呻吟不绝的伤者,在三十一名护卫队员和五十个原寨民的押送下,出山寨南门朝桂东县出发。
林强云对走在面前的徐子丹说:“徐叔啊,我怎么看都觉得那个秦仲涪有问题,总觉得这人的眼里有着数不清的阴谋诡计。”
徐子丹深有同感地说:“是啊,此人目光深沉,看人时游离闪烁不定。这样的人必定是个城府极深、工于心计之辈。我看其实情未必就如他所说般的,只是跟李元铠到这里来看看,对这里发生的事毫不知情,与他毫无相干哪。”
林强云说:“这样说起来,真不该把他和李元铠他们一起放掉,不如让我们把他交给桂东县衙去处置好了。”
“那也不然,”徐子丹说:“若无确切的证据,桂东县衙也拿他没办法,还不是早晚会将他给放了。与其这样,我们还不如卖个面子给李元铠,让他们一起走了的好。”
三十多里路,一个时辰就走到桂东县城。这个刚设立十七年的小县,由嘉定四年(公元1211年)析郴州桂阳县(今湖南汝城)的宜城、零陵二乡而置,现在的治所位于上犹寨(今桂东县寨前水湾)。
县城治所小得可怜,根本无法容纳下如此多的人众。
胆小的县令赵栾问清楚押来的这些人都是本县的乡役,受通直郎胡有功指派到山里公干的,再不敢多问,直接就把人犯当场给放了。对于徐子丹的质问,他苦笑着说:“徐老先生,你们可能还不知道,这里还不太平哪。山里的峒民全都控制在胡有功的手里,一个不好将酿起大变,有这小小的九品知县如何吃罪得起。何况我还有三四个月任期就满了,能省事些让我平平安安回去,实是对几位感激不尽。”
林强云拉住还要与县令赵栾理论的徐子丹,悄悄说道:“徐叔,算了吧,既然地方的官府都如此,我们也不必过于认真。”
赵栾喜道:“对对,还是林都头通情达理。本官现在就为你们办好签押文书,将那里的一千三百四十六丁口注销,也好让你们赶快回去复命。”
林强云倒是大为奇怪,问道:“啊,这我就不懂了,据我们查实,山寨里只有丁口五百七十四人,何来一千多呢?”
“哎呀,小老弟。”赵栾笑道:“这有什么不好懂的,我从上任的手中接过来的时候,账薄上写明的是一千三百四十六丁口,其中男丁八百零一人。至今本县也还是按此八百零一丁收的赋税呀,该管的乡官及收税的专栏也不曾来禀报过有所偏差。若不是你们将这批人迁去福建路,此后的各任县衙照样还是按此收取赋税。”
林强云这时才真正清楚了山寨里的人为什么会这么苦,原来是该管的乡官从中作梗,他们不但按死鬼罗世传原先封锁山寨的命令照办,延续至今不变,也不把山寨丁口的真实情况上报给县衙。以至造成了山寨里的人现在连勉强活命都办不到,如果不是自己阴差阳错的管了这码事,接下去他们也肯定是只有再次造反一途。
林强云心里真为山寨里的人感到悲哀。十多年,整整十多近二十年啊,仅一百多不到二百人,就要负担八百余人的赋税,还得养活三百多四百个老弱妇孺,这是多么沉重的压力。
山峒里一个男丁的赋税本就十分之沉重,除了税、役之外想让一家老小吃得稍饱些都难。若一个男丁再要交纳三个人所交的税赋和服三个人份的徭役,光是每个人用在服役的时间就有半年至八个月,他们还能有多少时间来为自己谋生,其苦况可想而知。
走向只有十余间瓦房的县衙这一段路上,林强云深深地叹了口气,向徐子丹说:“山寨里的人这二十年来真是受苦了,如此重的赋税、徭役真能压得人透不过气来。不过,现在将他们全部迁到长汀县去,免去让他们受苦受难的沉重赋税和徭役,总算是做了一件好事。”
徐子丹一怔,随后即醒悟过来,兴奋地说:“好事?啊,这倒是一件大有功德的好事,于修行上大有好处,对林贤侄将来渡劫……”
林强云不解地问:“什么渡劫?”
徐子丹猛然把手掩到嘴上,急急说道:“没有,我什么也没说啊。贤侄休怪。”
“这老头怎么这样神神秘秘的,”林强云暗道:“话说到一半就吞了回去,让人听得希里糊涂。”
很快拿到了桂东县的签押文书,林强云他们眼看赵知县吩咐人将三个奸细关入大牢,当堂派人把相关公文送往郴州后,这才放心地不再多作逗留,买了些必须的物品后立即回头朝山寨急赶。他要尽快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遭受了太多苦难的人们,让他们知道今后将不再是这里的上户,只须到汀州去按五等下户或按客户缴纳赋税就行了。(宋末的户籍制度,按财产多少,乡村主户分为五等户,坊郭主户分为十等户。司马光说“今时坊郭十等、乡村五等户”。乡村五等主户一般是第一、二、三等户称上户,第四、五等户称下户,有时也将第三等户称乡村中户,赋税也大体是按各等户来收取、缴纳的。在当地有产业——田地——的称为主户,无产业的称为客户。乡村下户和客户的实际经济地位是相似的,同处于社会底层,“凡第四、第五等之家,田业垄亩之多寡无甚相远,粗粝不充,布褐不备,均未免冻馁之忧”。)
随同押送的五十个山寨之人,这次真是扬眉吐气地风光了一回,十多年来他们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,可以昂首阔步地进出山寨来到县城。
回到山寨里,昨天带着挑夫走在后面的徐天贵,也由徐家兄弟派人接到了山寨。多了他运来的二千斤米,全寨的人都大大地松了口气,最起码这几天吃饭的问题总算无忧了。
离开山寨多日不见的李青云,这时也出现在众人的面前。
看到大家回来,李青云略显激动的握住在厅中站着的林强云双手,微颤着嘴唇说:“兄弟,这几日亏得你及时赶到山寨,没被李铁枪派来的奸细把山寨之人带入万劫不复之境地。为兄代二叔谢过兄弟了。”
林强云问道:“大哥,你一路来没见到李四叔他们么?”
李青云从怀里取出那本为林强云招来少主头衔的名单,拍着手里的名单,大有感触地说:“为兄刚出增口村不远即与四叔见了面,与他同行的有本寨的两名统制和七名护卫,并一个四叔的朋友。他只说是要回村办些什么事情,就匆匆走了。当时我见他们的脸色都不大好,也很是奇怪,却没向他们问起。直到将近县城时看到随后来的数十个寨中女人孩子,才知道寨里出了事。兄弟,幸好我想到这二叔早年派往各地探子的名单,还是应该交由你带到汀州去保管,先一步带了出来。若是落入那些汉奸的手里,不知道又将惹出什么祸事来。现在这名单原封不动地交还给你,有了少主的名份,你拿着它也是名正言顺的了。”
林强云想到这名单给自己惹来了这么多的麻烦事,心里一发狠,就说:“反正名单我们也没什么用处,不如就此把它烧了,省得落入歹人手里坏事。”
李青云断然地说道:“兄弟既然认为没用,那就把它烧了吧。”
和徐兴霞一起站在厅角的应君蕙,这时忍不住走过几步,用林强云勉强可以听到的声音插嘴说:“小妹有一句话,不知林公子可否愿意听听。”
心里砰砰跳的把一句话说完,应君蕙慌忙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。
林强云正色说:“姑娘请讲。”
应君蕙道:“公子想过没有,你是一心做生意的人,何不利用名单上的这些人把生意做大呢?”
林强云听到做生意赚钱的事,自然大有兴趣:“请教姑娘,如何利用名单上的人把生意做大?我该怎样去使用他们?”
应君蕙抬头看了林强云一眼,见他正笑眯眯地盯着自己,立时又羞涩地低下头,红着脸小声说:“请恕小妹放肆,依我想来,若是公子一门心思地想做大生意的话,就应该如同现今官府卖盐收取的盐利般,凡是有人之处都要把生意做了去,才能赚到大钱。只要管得好,每地日进十金,百地就可赚进千金。我看这本名单中少说也有百人之上,假若全都让他们改行做生意的话,不就多了百多个好做生意的地盘,每个地盘上都有个忠心于公子的店主了么。何况,既然是派去做探子的人,就不会让他们到人少的穷乡僻壤,定然是在各地的通衢要道或是都市大邑之内,才能便于刺探消息。这样一来,用起了这些人手的话,也就便于公子做大生意的了。”
说到正事,她一下子变得态度从容,不慌不忙地娓娓道来,听得林强云连连点头,叹道:“是啊,你所说的又正应了一句老话:‘地阔扫得有尘’。如果真能把生意做到大宋全境,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我的生意,那赚的钱可是不得了。不过,这些人会不会做生意还难说得很,别把我做生意的本钱都亏光才好。”
应君蕙这时已经恢复如常,大胆目注林强云笑着说:“这倒不必担心,用上这些人的目的,主要是用他们的忠心,守住公子的生意,有什么事时及时向公子禀报,会不会做生意都没有关系。原来会做生意的当然是最好了,即便不会做生意的也尽可找些做过生意,而又精于此道之人来帮忙,让他们在此期间慢慢去学。